第142章 枯荣_鹤言赋(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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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枯荣

  一时间四人陷入沉默。

  “什么时候到的?”

  “天黑前,我们从遥平村过来的。”庭兰答,边起身解开包袱取换洗衣物。

  乔锦之整个人几乎都累得散了架,闷闷道:“本想着师兄也许就在村里,哪里想到整个村子都荒了。”

  “我比你们还晚些。”萧谨言下意识地瞥过窗边,小声询问,“所以你们不知道这村里近日陆续死了三十余人?”

  “什么?这么多人!”乔锦之惊了,一颗心砰砰直跳,一股寒意沿着脊骨直冲天灵盖。

  不会的……不会的……

  “这种事很容易造成民众恐慌,地方都会捂严实,若非管理部门是很难知晓的。”纳兰栩面色如常,抬手拂袖探了探桌上水壶的温度,不紧不慢地给众人一一斟了温水,又捏起一杯径直递给萧谨言,“你一个人督办?”

  萧谨言自然地接过杯子仰头一口饮下,才揉着眉心道:“嗯,三十七名死者,我虽然来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显然这比我预想的还要棘手。”

  屋内另外三双眼睛都盯着萧谨言,一副静等下文的模样,萧谨言思忖片刻只模糊道:“我还未看过尸体,单从仵作尸格来看这些人都是同样的死法,但县令否定了群杀的可能。”

  “莫着急,且等明日天亮后细细问过那村长再寻思路。”纳兰栩声线温柔,将今夜的聊天终止。

  四人两两分开,两个姑娘睡在里间的床上,两个男人在外间打了地铺和衣而眠。

  天气渐暖,日头也亮得早些。推开门,迎着薄雾,萧谨言走进了小院,早起的鸟雀叽叽喳喳围站在青石堆砌的井口边,一个个歪着脑袋打量年轻的女子。不知何人早早打了一桶井水放在井边,萧谨言从中捧了沁凉的水,草草抹了把脸,眼下隐隐有乌青之色,又舒展了一下筋骨便转身打算去敲陈三水的门,哪料一偏头就看到偏房的门洞开着,枯槁的老头迎着初升的太阳木然地坐在门槛上盯着虚空,把萧谨言吓了一跳。

  “村长,你……没事吧?”

  闻言陈三水缓缓抬头,混浊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啊……大人醒了呀……”

  “是,时间不等人,我得把剩下几家空下来的房子都看一遍,然后赶早回去县衙找其他村民问话。”说着萧谨言顿了顿,问道,“不知村长可否陪我一道去看看,顺便将事情发生的始末细细道来?”

  陈三水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起身,点头应是,二人并着纳兰栩三人一道出门,将整个小阳村重新查看了一遍。

  “最开始应该是毛家老头,就三月三那天晚上,毛炳生吃过晚饭就没了,他家儿媳妇说他当时照常吃饭没有什么问题,吃完没多久就捂着肚子哎哟叫唤,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人就没了气儿。”陈三水佝偻着背,一步一拐地跟在萧谨言屁股后面进了毛家土房子,指着屋子正中一张圆桌边道。

  毛家的房本就不大,原本一间堂屋的大小被硬生生隔成了里外两间,里屋一张双人床、一个立柜就将空间占据了大半,用作吃饭会客的外隔间窗边也放了一张小榻,看起来似乎是有人睡的,五个人往外间桌边站了一圈就显得屋子逼仄狭小。

  萧谨言细细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将挂在墙上的一提纸包拆开,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毛炳生是常年身体不好?”说着,萧谨言伸手拨了拨纸包里晒干的药材,“他这药都是保肝护肝的。”

  “是,炳生是常年吃药的,当年他儿子出生的时候也是先天不足,到现在就跟他爹一样病歪歪的。”

  “他家一共几口人?”

  “三人,还有他儿媳妇儿。”

  “他们家没有小孩儿?”

  “本来是有的,秋娘前年有孕的时候给毛润……唉,总之孩子早早就没了,这一下之后秋娘的肚子就再没动静了。”陈三水及时收住了话头,含含糊糊揭了过去。

  萧谨言昨夜从乔锦之处已经得知了这村子的德行,这会儿看完了屋内的陈设,也不拆穿陈三水,只淡淡扫他一眼便往屋外走。

  “你们是何时发现村民死亡情况类同的?”

  “第二次死人的时候,同一天死掉的人数超过了五个,都是死前捂着肚子喊疼,一个中年女人,三个老人还有两个小娃娃。”跟在萧谨言身后的陈三水越说越难过,声音愈发嘶哑,“里头就有我家小孙孙,可怜我家豆子才五岁啊……”

  毛炳生家徒四壁,坑坑洼洼的土坯房子外只拿旧竹子胡乱围了一圈算做是篱笆。站在巴掌大的小院里往外看,小山村的街道一览无余,西南方向的台阶向上是村子的中心,东北方向向下走不多久就能看到村口的破土地庙,两侧的房舍大多破败,与村口的破庙一样灰头土脸。

  “五个人应该不是同时死亡的吧?当时他们都在做什么?”萧谨言环顾四周,见纳兰栩蹲在墙根处扒着毛炳生家的腌菜缸子一个一个地看便探身过去也瞄了一眼,都是些酸豆角和腌萝卜,边瞅边问陈三水。

  陈三水瘪着嘴抽了一口水烟,劣质的烟草气味呛人,熏得一旁跟在纳兰栩身后提包袱的庭兰直咳嗽。

  “前些日子大家伙儿都要忙春种,能干活的都下地去了,娃娃们就轮流托在各家。当天也没啥特别的,豆子去毛坤家找那些小娃娃玩儿给他家媳妇儿留下来吃中饭了,日头都没斜下去就有人来跟我说我家豆子和毛坤家小儿子吃着饭就没气儿了。到了傍晚又有人来找我说村尾的寡妇毛王氏在屋里头暴毙咯,然后就是晚上,朱正他家两个老的好好吃过饭,板凳还热乎呢又没咯。”

  这个案子死者太多又杂,所有时间线和人物关系都如蛛网一般错综复杂,萧谨言听得直皱眉,只道:“那有劳村长带我按照案发的时间顺序走一趟各个人家吧。”

  “大人与我这边来。”

  萧谨言跟着陈三水就要上街,余光瞥见乔锦之还踮着脚在够屋檐下晒的干药材,嘴角一抖大声道:“乔锦之!走啦!”

  “啊!就来就来!”

  乔锦之转头看了眼几人即将消失的背影,匆匆忙忙奋力一扯竟是叫他揪下了一丛晾得半干的草药,乔锦之握着草药的手微顿,随即将干瘪的草药小心塞进褡裢里,脚下生风追赶萧谨言几人而去。

  四人跟着陈三水沿着西南向的台阶往上行去,很快就到了小阳村的中心。

  一棵百年老树稳稳扎根在黑褐色的泥土中,招展的枝桠上只有稀稀拉拉几片灰绿色的叶片,仿佛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悲悯地盘坐于此,静看世间纷繁而又无奈于不可撼动世事之变幻。

  陈三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老树下,扶着树下一口爬满了青苔的老井井沿扑通跪下,虔诚地冲着老树磕了一个响头。

  萧谨言四人静静看着陈三水的举动,谁也没有出声,只见那身形佝偻的老人磕过头又扶着井沿颤巍巍地起身,老树老人,竟是有种苍凉之感。

  “村长,你这是?”萧谨言代众人开口问道。

  陈三水解释道:“这是我们小阳村老祖宗在二百年前种下的柿子树,一到秋天满树张灯结彩似的,就是老祖宗希望咱们后人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几年是不行了,我们陈毛朱三家人丁凋零,它也一年比一年死气沉沉……”

  “我这辈子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了,陈家的血脉在我这儿断了,村子也分崩离析,我都不知道九泉之下该如何与老祖宗交代了。”陈三水长叹一口气才指着正西方向一条小巷道,“哦,大人,那边巷子最里头一户就是毛坤家。”

  毛坤、毛王氏、朱正三家萧谨言都走了一遍,不过寻常农户,只看得出日子过得清苦。

  眼见天色越发亮堂,萧谨言一行人便决定打道回府赶回澎城,萧谨言本想将陈三水也捎带回去,怎奈老头子脾气又倔又硬,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小阳村,萧谨言只得作罢。

  四人三马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正午前回到了澎城县衙。

  “哎哟,庭兰姑娘,咱们下次能不能避开点路上的坑洞跑马呀?我这把腰……哎哟!”

  乔锦之揉着后腰絮絮叨叨,冷不丁就被庭兰甩了个眼刀:“乔大少爷金贵,下次不如自己挑一匹宝马骑着,莫要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哎……我不会骑马!庭兰……我错了我错了……哎……”

  乔锦之跟在庭兰身后正叫唤,一脚踏进衙门就看到大院儿里一干男女老少,立马息了声儿。

  萧谨言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一共十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其中几个壮年男子蹲在墙根下打量着她,几名妇人打扮的女子或扶着老人或抱着娃娃,独身一人站着的就紧张地搓手,看着面黄肌瘦,神色都颇有些惶恐。

  “这些都是小阳村余下的村民?”萧谨言拱手给出门相迎的陈县令行礼后问道。

  陈县令微微颔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是,不过还有两户人家没有过来,本官已经令人去催了。”

  “好,有劳陈大人了……”

  萧谨言话音未落就有一年轻人气喘吁吁冲进来,一身半旧的捕快服洗得泛白,一看便知是县衙的差役。

  小捕快满眼惊恐,扑通一声滑跪到了陈县令面前,因为一路快马加鞭紧握缰绳的双手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仰头声音中带着绝望道:“大人!不好了……又死了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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