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找她_嫁给残疾首辅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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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找她

  闻致是个聪明人,只要稍稍冷静些许,猜到明琬的去向并不难。

  明琬没了爹娘,亦不会留在长安,既是提及为明承远立冢撰书之事,那她只有一个去处。

  “去查卯末至巳正的出城记录,往蜀川巴州沿线查,尤其是水路渡口。她不会骑马,旱路太慢且关隘诸多,必是走水路长驱直下。”

  闻致背对着门坐在书房内,宛如一座完美而冷沉的冰雕,锋利道:“找到她后,即刻带回来!”

  侍卫们不敢耽搁,立即领命退下。

  一旁的小花看了眼闻致沉郁焦躁的侧颜,张了张嘴,复又闭上,终是什么都没说。

  小花是亲眼看着明琬走的。

  青杏平日对他不是横眉就是竖目,今晨却突然殷勤起来,捧着粥水的手都在发抖,支支吾吾不敢看他的眼睛。若是小花连这点警觉都无,未免太对不起世子的栽培与信任。

  卯末,长安城的晨曦很美,金碧辉煌的城池披上一层清透的金纱。他蹲坐在正厅的屋脊之上,看着明琬背着简单的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府。在门口时,她甚至停了一下,朝着侯府方向深深一礼,这才一抹眼睛飞快地跑了出去。

  她选择了一个最恰当的时间出门,此时天已亮,不必担心侯府会遭遇危险;而街上人还不多,可以最大可能避免被人发现她的行踪。

  小花没有追上去。

  他只是觉得,若是一个女子在亲人离世、孤苦无依的情形下,毅然放弃侯府中优渥富贵的生活和倾心喜爱过的丈夫,筹备了一月之久,只为离去,必定是经过万千挣扎的无奈之举。今日所做的一切,或许耗尽了她毕生的勇气,若是此刻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将她最后这抹希望掐灭……那她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明琬其实是个很好的女主人。

  她干净,有活力,对待下人亲切有礼,节庆日时大家都喜爱跟在她身后跑,向她讨赏钱,其实大家并非真的要钱,只是在府中过惯了如履薄冰、大气也不敢喘的日子,太稀罕她身上透出来的安定干净的气息。

  她和青杏原是很爱笑的,主仆俩笑声一高一低,随性而不失态,是府中一年多来唯一的亮色。但渐渐的,从世子腿疾久治不愈日渐焦躁,频频外出助三皇子李成意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明争暗杀开始,她的笑在永无尽头的冷落中渐渐淡去。

  大多时候,她都是在房中看医书,写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方,还阉了后厨笼子里养着的大公鸡,治好了母鸭软壳蛋之症……偶尔在墙角发现了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草,她便会高兴地拔起来研究许久,尝一尝味道,发现没有药性,再一脸失望地栽回原处。

  世子的用意其实很好,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唯恐连最后这点也失去,故而矫枉过正,觉得攥在手心里才是最安全。但他显然忘了,一株向阳而生的藤蔓,即便固执地将其绑在黑暗中,她的枝叶和触须也必会拼命挣脱束缚,向自由处延伸……

  小花只是想不通:连他都明白的简单道理,世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会不明白?

  天黑前,闻致散出去的人便从城外渡口查到了明琬的踪迹:她的确是一个人上了前往岐州的客船,想必是想从岐州转船前往蜀川。

  听到此消息,闻致紧皱的长眉微微舒展,在心中嗤笑一声。

  你看,她这么笨,连逃跑都不会逃。他比她聪明有远见,安排好她的生活有错么?听他的话好好待在身边,不好么?

  闻致带着些许安心和得意,命人快马加鞭抄近道赶往岐州渡口,务必在客船到达之前截住明琬。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期许,待明琬被抓回府中,他定要好好欣赏一番她脸上的神情,再将她锁在自己身边,用一辈子来“惩罚”她,不许她再离开自己视野半步!

  他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冷静计划好一切,连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

  夜晚,宽阔的江面上,月光洒落粼粼的波光,耳畔水声,如银龙穿滔而过。

  客船中吊挂的灯笼一晃一晃,安静得异常。

  几十名衣着各异的船客被驱赶至甲板之上,于凛冽的寒风中瑟缩着,俱是蹲身垂首,满脸的惶然灰败之色。

  八、九个面相凶狠的河盗掂量着手中沾血的刀斧,恶声吆喝船客:“不想死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明琬蹲在角落的最里边,看着为首的女河盗慢悠悠踱过来,阴凉的视线挨个扫过众人身上,然后定格在自己身上。

  女河盗年纪不轻了,面黄而无眉,五官丑陋凶恶,却满身绸缎首饰。她以手中的短刃拍了拍明琬手上的金玉镯子,痞气道:“小娘子的镯子甚是好看,是自己取下来,还是姐姐帮你取?”

  说着,她以刀背在明琬手腕处来回划动,仿佛稍有迟疑,就会剁下她的一双手来。

  这镯子是明琬的陪嫁,这一年来她一直戴在身上,纵是不舍,为了保命只能用力褪下,交到了女河盗的手中。

  女河盗心满意足,见船客们被搜刮得差不多了,这才架起一腿坐在长凳上,把玩着新得来的镯子道:“让船夫将船靠岸停下,咱们撤。”

  “不可,不可靠岸啊!”一名老船夫拱手作揖,颤巍巍告饶道,“此处多暗礁,且暗流汹涌,贸然靠岸,极有撞石沉船的风险!若停船,得再往前几十里,于五河镇……”

  话还未说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鲜血四溅而出,老船夫瞪着眼,抽搐着扑倒在血泊中。

  受惊的人群争先恐后地尖叫起来,不住后缩,将头埋得更低,唯恐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女河盗慢悠悠将镯子套在自己手上,对着灯笼的昏光照了照,冷笑着命令:“老不死的还想糊弄人……去了五河镇,天已大亮,兄弟们岂能有脱身之机?靠岸,停船,不然我杀光你们所有人!”

  客船改变航道,歪歪扭扭朝黑越越的岸边靠去。

  忽的一声巨响,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地动山摇中,不知谁惊恐道:“不好!船触礁沉水了!”

  ……

  闻雅接到弟妹不和分离消息,带着四岁的儿子匆匆赶来长安。

  “阿致,你和阿琬到底怎么回事?”闻雅素面朝天,将怀中的儿子放在地上,让他自行去庭院中玩耍,这才转首望着书房中提笔写字的闻致,焦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阿琬的家书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致,你说话!她一个姑娘家出远门,万一有危险可如何是好!”

  相对于闻雅的焦急担心,闻致平静得近乎冷漠。

  “她走不远的。”他垂着润墨,笃定道,“最迟后日,定能将她抓回。”

  闻雅蹙着柳眉,望着闻致日渐成熟冷俊的侧颜,低声道:“阿致,她是你的妻子,不是仇人,你应该诚心请回她,而不是‘抓’。”

  闻致并未应声。

  他想:有何区别呢?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再也无法离开,这就够了。

  闻致一直如此认为。

  夜里,他做了个梦。

  梦中是一年前的初冬之夜,他栽入冰冷绝望的池水中,看着明琬瘦小的身躯泡在水里,苍白的脸拼命仰着,抱着他沉重的躯体在水里挣扎,颤声说:“闻致,水里……好冷!”

  她的脸如此惨白,眼中黑漆漆的没有一点色彩。

  猝然惊醒,心口处仿佛压着一块千斤巨石,闷疼闷疼,连喘息都是沉重的。闻致再难睡着,抬臂搭在额上缓了会儿,而后艰难起身下榻,坐上轮椅推门出去。

  正在晒月光的小花听到动静,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朝闻致道:“这么晚了,世子要去何处?”

  大概是因为方才梦境的原因,闻致心慌得很,冷漠拒绝了小花陪同的提议,只说要一个人静静。

  自明琬来了身边,闻致已经很久没有失眠惊梦之时了。他推着藤编轮椅,缓缓碾过庭院,行过池边,最后停在厢房的阶前。

  四处皆有明琬的气息,但四处都看不见明琬,只有黑漆漆的夜与孤寂包裹着他。

  不过没关系,明天她就回来了,厢房的暖光会再次为他亮起。

  黑暗中,他扬着下颌,满是志在必得的坚定。

  闻致没有想到,第二日,派出去的人果然全都回来了,却没有带回明琬。

  那些人进来复命的时候,他眼神不住地往他们身后张望,确认了好几次。

  但,不见明琬。

  他们说,去往岐州的那艘船遭遇河盗劫持,触礁沉没,所有人没入了湍急冰冷的江水之中,活下来的几人中间没有明琬。

  闻致嘴角的笑意淡去,幽黑的凤眸轻轻落在那几个垂首跪拜的侍从身上,像是听到一个玩笑似的,轻轻问道:“明琬呢?”

  侍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其中一人讷讷道:“世子,尸首已打捞出了大半,只待家属前去辨认。属下等不敢贸然认领,故而……”

  “把明琬带过来!立刻!马上!”闻致突然发作,猝然提高了声线,眼睛红得几乎能吃人。

  侍从们垂下了头。

  他们都是闻家一手训练出来的高手,最擅追踪,这样的沉默足以说明了一切。

  闻雅已是泪流满面,按住闻致的肩哽塞道:“阿致,你冷静些……”

  “骗子。”闻致呼吸急促,眼睛像是凝着黑色的冰,然后极缓极缓地扬起嘴角,如梦方醒般道,“我明白了,因为我没有亲自去找她,所以她闹脾气不回来。”

  他越发觉得这个理由可行,涣散的视线缓缓聚焦,冷冷道,“我这就去岐州,亲自把她找回来!”

  他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立即让人安排车马,日夜不休赶往岐州。

  到了岐州渡口时,官府的人刚好把河中的尸首捞了出来,若尸首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便被仵作取下来,存放在县衙中等候家属辨认。

  长而斑驳的木桌上,铺着刺眼的白布,白布上陈列着所有从尸首上取下的物件,有些模糊的路引,有腰带,有绣鞋,还有一只熟悉的、沾了泥沙的金玉绞丝手镯……

  闻致的视线像是冻结了,死死地盯着那只镯子。他抿紧了唇,伸手去碰桌上的镯子,不知为何竟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顺利将镯子握在掌心,力气大到指骨发白。

  看守证物的官吏不认得闻致,吆喝道:“哎哎!认领尸首要出示证明,岂能乱碰证物?”

  “她人呢?”闻致冰冷的目光刺向那聒噪的官吏,厉声道,“把她还给我!”

  那小吏从未见过气场如此可怕之人,还是个残废……不禁后退一步,嘟囔着去唤停尸间的仵作。

  昏暗的房间内,地上躺了几十具盖着白布的尸首,仵作对照着镯子上标记的‘三十七’,掀开了一具女尸身上的白布。

  尸首浸泡已久,早已披头散发面目全非,但她的左手上赫然戴着一模一样的另外一只镯子。

  曾经无数次,闻致看见明琬戴着这对镯子,细白手轻轻按过他身上的穴位。

  这好像,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她嫁入侯府一年整,他从不记得给她添置一件新的首饰……

  闻致死死地望着那只带镯子的粗手,目光通红,僵硬的身躯不住发颤,而后慢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张嘴发出短促的,从胸腔中压抑的咳嗽声,不知是哭是笑。

  一旁的小花看得心惊胆战,又为自己那天心软放明琬走而内疚后悔不已。他以为闻致疯了,但他没有。

  他依旧倨傲,固执,用一种莫名希冀的语气哑声喃喃道:“我就知道,不是她……她会凫水的,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撒点狗血,中间几年会快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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